軍旅憶往(016)談笑用兵(二)
也許是軍隊中永遠有做不完的雜物,「摸魚打混」就成了當兵的一項必修功課,然相對的「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這打「不長眼的」也就成了軍官的必練絕技了!在基層服務時,我是怎麼在談笑間,貫徹上級指令與打這些想混水摸魚者呢?略舉下列案例分享之。
一、吃一棵檳榔,拔一顆牙齒
74年初,部隊由金門移防到台南成大附近的網寮營區,久居金門,一下子回到台灣,所有惡習立即向營區襲捲而來,金門沒賣的檳瑯也開始在營區出現。步二營兵器連的高輔導長是個異類,別的連隊阿兵哥怕連長,總在輔導長那邊尋求慰藉,這個連不一樣,連長是官校49期的王海鯨學長,他的肚量如其名,我不如他!上任第一天,我就跟兵說「別的輔導長總是在做亡羊補牢的工作,我不一樣,我會先教你,你若不聽還犯錯,連長沒找你前,我先辦了你!」。
那時部隊嚴令吃檳榔,我也就規定「吃一棵檳榔,拔你一顆牙齒」。有一天,我看到一位名叫「歐庫嚕」的原住民兵正在吃檳榔,我立即要值星官全連集合。
待值星官把部隊交給我後,我大聲說「歐庫嚕,出列!」,只見這又黑又壯的原住民弟兄全身發抖的出了列,因為他已看到傳令手上拿著把老虎鉗。我問「歐庫嚕,輔導長規定,吃一顆檳榔要怎麼處份。」他答說「拔一顆牙齒」。我說「既然知道你還吃?檳榔那來的?」他答說「撿到的!」。我愣了一下,因這答案出乎意料。但我隨即說「很好,這營區地上居然可以揀到檳榔吃,你若真能再撿到,以後我准你吃。部隊解散!」。部隊一解散,我低聲交待「傳令,跟著」。過一會,傳令回報說,「歐庫嚕」一解散即衝向圍牆,踏在石階上,向牆外檳榔攤老闆買了包檳榔。不一會兒,「歐庫嚕」也跑來找我「報告輔仔,我剛又揀到一包」(原住民可愛吧!)。我立即要值星官再次集合。這時我跟全連宣佈『各位弟兄,輔導長三令五申告誡大家不准吃檳榔,其實有兩用意。第一、為了替各位省錢;第二、是為各位健康。但今天我決定要開放了,原因無它,因為這個營區太好了,不要三分鐘就可揀到一包。但是我有但書,就是今後全連要吃的檳榔全由歐庫嚕負責去揀,供應給大家。部隊一解散,大家再也憋不住笑聲,幾個兵還跑去歐庫嚕旁,用台語說「哩細囉」
第二、到底該不該舉手
在機場連當連長,每天用完早餐,全連集合分配任務。首先當然是「機前哨」出列、再來就是「空運班」(幫忙搬運貨物上下飛機),然後是各業務士舉手報告要的公差數,一般士兵都喜歡跟業務士混,因為那就可脫離連隊管轄,所以不管是誰要人,準有七八人舉手自願出公差。等這一輪分配下來,連上幾乎很少還有啥兵力。有天最後就剩七人,我一想,這人數連上個「班教練」都不夠,遑論按表操課了(如果您有看「移風易俗」那篇,您大概就知道為何我說沒有一個連長「親訂課表」,因為每天一個步兵連最後剩下在連上的兵,很少超過十人,大家成天做工,跟本不可能按表操課,按表操課那回事,只是陸軍總部坐辦公桌的理想)。就交待值星官,今天不操課,你讓參一文書替這些人開個假單,今天放假。
第二天,各參文書照例提出人員需求,奇怪了,居人沒人舉手自願出公差,全都乖乖留在連上。各位以為他們想出操?非也!想放假啦!我一看,乖乖,居然有二三十人,那真好!「值星官,今天難得人多,彈藥庫好久沒翻堆了,這些人今天就帶去彈藥庫吧!」。還好是在軍中,否則一定很多人跌坐在地。失算呀!
第三天,我連士兵全一個樣,右手全放在耳際,要舉非舉的模樣,有趣!
第三、打錯靶,選錯邊!
時序先跳到我當少校營作戰官的年代,那時我常帶著一個營在外行軍訓練,有次到了一風景區,我做了一個調查,曾到此一遊的兵有二十餘人。我即宣佈「這些人雖已到過,但部隊講究團體行動,所以這些人門票錢有營裡負責,其餘各兵自行出錢」。過沒兩天,到了下一景點,一調查,哇!到過的居然有百餘位,這時我說「這風景區門票貴,這些人既然已經到過,就不勉強隨部隊再進去一次,各連各自架槍(不帶槍進遊樂區)這些人就負責擦槍!」可想而知,隊伍中又是一陣爆笑。誰叫你打錯靶,選錯邊!
心得感言
一、禁令宣教
軍中禁令超多,部隊成天宣導,但言者諄諄聽者藐藐,不准吃檳榔是吧。我禁令也下了,但還是有人吃,這就是人性,抓到了,再宣導就是。但老講那一套,效果不大。我說開放了,但要歐庫嚕負責供給,全連笑完了,還真斷了一陣,一方面是不想給同儕歐庫嚕找麻煩,二方面是感受到了輔導長宣導的誠意,不好意思再犯。不想給長官及同儕惹麻煩的心態之建立,才是連隊穩定且不出事的基石。
二、投機取巧
投機取巧絕對是人之天性,揣磨上意更是職場生存之要件。但若不在日常生活中,藉各種機會儘予去除,連隊實務絕難步上正軌。因此,如何養成部屬判斷是非善惡,自行去選擇做對的事,其實是幹部致力於身教、言教成效上的一個嚴酷考驗。如果您用負面的態度看這案例,好似我在「耍人」。非也!我僅是借各種機會在教育弟兄,凡是別猜!
我所要傳遞給弟兄的是『自認為聰明者,我容許您自己判斷以決定行止(但期盼您每次皆能猜對,自認為沒那腦袋也懶得費心者,聽令行事就是。」
中一期高天瑞學長精彩軍旅回憶之十六(本文作者;會員-高天瑞 刊載日期2013.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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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期高天瑞學長精彩軍旅回憶之十五(本文作者;會員-高天瑞 刊載日期2013.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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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天瑞
軍旅憶往(015)談笑用兵(一)
各位朋友,如果你原先不認識我,也沒見過我,看了我在臉書上發表的十四篇軍旅憶往,您八成會以為我是位很嚴肅,成天把國家民族掛在嘴上之人,那您誤會了。新竹火車站前曾有位算命師,在我官二(大學二年級)時就鐵口直斷的說「你,不會講話!」,他神準!
可我軍校劍道隊隊友卻給我這三段劍友取了個外號─高八段,這可不是什麼榮譽段位,他們是笑我吹牛功力八段。
記得我當連長時,有天軍官團上莒光日,電視節目收看完了,抽人上台心得報告,不巧就抽中高連長,我一站起來就說「我不會」。在場的不論是在睡覺的、沒睡著的、發呆的全嚇醒了,心想你這又是出那一招?旅政戰處長很火的說「別鬧了,快講」,我還是那一句,我不會!場面頓時僵在那。旅長出來打圓場說「高連長,你多少講一點!」。但我還是那句「我不會」,旅長無奈,但我平日表現又還好,只得氣呼呼的說「你坐下!」。看吧。我是真不會說話。可我現在可以誠實的告訴各位,那天莒光日電視教學的內容我看了,但因全是教條式的文宣,我這腦袋吸收不了,消化不了,既無法消化,當然說不出口!
有學弟看了我的文章,讓我深入的談如何「帶兵帶心」,我只能回答說「談笑用兵」,為什麼呢?君不見在談「幼兒教育」時,我們常告誡成人,當你跟小孩講話時,最好蹲下身來。那我們試圖與士官兵「溝通」時,是否也該換個姿態,
別崩著一張臉,拿著上級層轉下來的各式禁令與文宣照唸,我從不當「傳聲筒」,我喜歡親近我的下屬,寓教於樂!先說說下面三個實例。
一、爸爸您在那?
在機場連當連長,每晚臨睡前,我總會搖電話告訴總機「我睡了」。有天,我突然想,我睡了,那連上弟兄呢?(事實是,總機每接完我電話,立即通告全連,連長睡了。想也知道,牛鬼蛇神全醒了!)。所以那一天,我一打完電話,就跟傳令說,出發!我們摸黑飛奔越過機場跑道,到了我右邊的第一線排,果然只見面海的衛兵好端端的站在碉堡頂執勤著,但門口衛兵(向著機場)卻在打瞌睡!好罵一頓自是難免。接著500米衝刺,來到左邊第一線排,不想而知,也一樣,等進到據點內一看,嘿嘿,除了牛鬼蛇神外,連關老爺也來了!
出了堡,循原路回到右一線排,想進據點看看,這邊又是那位神祇下降。剛到崗哨,電話聲響,這三更半夜的怎會有電話,我順手拿起來,只聽見(台語)「幹,這次連長由你們右邊過來,你們居然不通知一下,下次連長由左邊過來,我們也不通知你們!」。看來發話者不是剛被我罵的衛兵,就是某位「大哥」代表發話,我沒好氣的問「你是那位?」,對方果然很衝,用台語回問「怜系瞎郎?」看來他國語表達能力不好,我也只好用破台語回說「哇喜連陶阿!」,沒想這小子居然回說「怜系連陶阿,哇系怜杯!」。好好好,很好!
第二天早點名,我即宣佈「各位弟兄,昨天晚上,家父突然來到金門,還到了我們連上,有沒人看到他?」弟兄們聽了,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愣在那,我接著說「奇怪了,昨晚我查哨,在17據點,接到19據點打來的電話,我表明我是連長,但他說他是我爸爸,爸爸您在那呀?」這下大家聽懂了!我接著說「昨晚19據點1-3的衛兵是那位?別躲了,舉手!」。全連爆笑!
二、剁一刀500元
某天莒光夜,弟兄們全在中山室寫「莒光作文簿」我去查課(輔導長主持)。突見一兵飛快把手藏入桌下,感覺有異,就說「拿出來」。原來是手指上包著紗布,我問「怎麼傷的?」。他起身回答「報告連長,今天切菜時,不小心切到手」(他是伙房炊事兵)。我聽完大喊「值星官,全連集合!」部隊很快集合好,全連軍士官兵全到了,看到連長臉色凝重,沒人敢呼口大氣。我開口說「各位軍官,各位士官兵同志,跟大家報告件事,你們連長是頭豬!」。全連愣了一下!我接著說「我這豬是副連長封的、輔導長封的、各排排長封的、各班班長封的、各互助組組長封的」(我每唸到一個職稱,自然就有人得靠腿立正,我沒喊「稍息」前,他就得給我「立正」聽訓,這是軍隊規矩!)。我接著說「為什麼我這麼說呢?因為我剛查課,看到XXX為了替我們大家做飯,不小心把手指給切傷了,怎麼我們這麼多的幹部,這麼多的互助組組長,就沒有一個人來告訴我,你們不是當我是頭豬是什麼?XXX你出列!」。
在全連所有幹部立正站著,全場充滿著肅殺氛圍中,XXX神情緊張的出列,站在ㄇ字型隊伍正中,我走向他,雙手遞上了一個五百元的紅包,對他說「對不起,連長事先不知你受傷,這紅包是連長的一點心意,讓你去點霉氣,也請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XXX剛出列時,還以為大難臨頭(弟兄就是這麼可愛!)沒想到,我是要當眾發給他慰問金,這才鬆了口氣入列。我接著說「各位,今天連長生氣(前篇曾說過當官的有真氣與假氣,這時自然是假生氣囉!)主要是因為若我受傷,自然有傳令會照顧我,但XXX手受了傷,生活上想必不便,誰來照顧他?為什麼你們不來告訴我?部隊解散後,自己反省反省!」
部隊解散後,我隔著窗戶上的竹簾,看著好多炊事兵的兄弟圍著他,數著鈔票在笑鬧著,有位弟兄說「幹,砍一刀500元我也要」。我一按鈴,安全士官報告進來,我下令「通知值星官,部隊集合」
部隊剛散沒三分鐘再次集合自然很快。我說「剛才連長語重心長的說話,主要是想說,大家同到外島來服役,這緣份很難得,應該要相互照顧,可怎麼連長不管怎麼做都有人有意見?剛才我聽到有人說砍一刀500元他也要!」傳令!這時傳令在旁持刀答右(我事先叫他到廚房拿的)。我接著說「連長刀也準備好了,剛才那個說砍一刀500元他也要的弟兄請出列!」。看這態勢,自然沒人應聲。我接著說「如果你不出來,那好!連長希望以後連上所有人,對連長的作為有意見的,可以透過各種管道反應給我,更歡迎隨時來找我聊聊,但請別在背後批評。部隊解散!這次我不必隔著簾子看,因為外頭的爆笑聲早已傳進我耳!
心得感言
一、內方外圓
當一位軍官,在自己心裡都該有稈秤,對於是非要能明辨,更要能棄惡從善,堅持做「正確的事」,這是內在修為與信念。但表諸於外的,就要柔和些,尤其是在野戰部隊,蹲低點、幽默點,讓兵能親近你,事情就好辦多了!這樣,士官兵知道來了個正直、公正的連長,您的領導威信,自然就在日常生活中給建立起來了。
二、衛哨勤務
73年1月初抵金門,在瓊林連當排長,第一晚查哨,就見我兩個哨兵抱著槍躺在地上矇頭大睡,我弄醒了他們,一個兵躺在地上對我這菜鳥排長說了句台語,開啟了我這新任官對野戰部隊的視野。他是這麼說的『白耶(排長)!眉來啦(老共不會來啦)!』。當兵的站哨打瞌睡這問題實難根治,只能加強宣教與勤查。
那時的連上兵其實很可憐,白天「站兩休兩」(就兩個人留守一據點,站兩小時衛兵,休息兩小時,再站兩小時…..,白天衛哨就他倆全包了,我們俗稱「對釘」,晚上等部隊回據點,他還的輪一班夜哨,當連長的看在眼裡,實在也不忍再苛責,只能自己勤快點)。但我知道,我跑這一回,最起碼一個月內,全連衛哨神經全都緊繃著,畢竟誰也不敢舉手,自稱是我爸爸!
三、互助組
其實,在軍中推動互助組編組是有其必要的,因為幹部沒有這麼多雙眼睛,但就人性而言,我們一般人是不會去打小報告的。因此教育弟兄,區分什麼是「反映實況」以協助領導,什麼是打小報告當個「爪扒子」就顯得十分重要。經過我的故意自責以指責幹部疏失,以及發放慰問金,告訴弟兄同在外島服役要相互照顧後,來跟我反應事的人變多了,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在為連上好,是在替別人謀取福利!
四、閒話離間
部隊是個大家庭,最怕有人在中間閒話,離間了大家的感情,我這「剁一刀給500元」的鬧劇演來輕鬆,但教育效果卻是顯著的,有話當面說,沒意見的下去就照辦,這就是軍隊。也唯有如此,才能令軍力之投射,所向披靡!
中一期高天瑞學長精彩軍旅回憶之十四(本文作者;會員-高天瑞 刊載日期201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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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佈於:2013-04-03, 週三 08:10
- 朱恒發
軍旅憶往(014)神力的展演(二)
75年中秋夜,大潮,海水無情地襲捲尚義海灘,除讓我一個排據點淹在水裡外,另把連上兩個第一線排排據點間,長500公尺、寬40公尺的防戰車壕給搞垮了375公尺。
第二天,金防部陸軍副司令官何清中中將到了我連排據點,看著這傾倒的牆體,對我下達口頭命令『高連長,你算算要多少包水泥,我給你,你把他修好來!過幾天「許老爹」要來,你這兩個據點是他任內蓋的,說不定會至此巡禮,要快!』
師裡陸續運來了些水泥、鋼筋,十餘片模板,一台小型發電機(沒附帶油)。可我們面臨的是下列幾個問題。第一,有近十個遊泳池的水要抽乾,但工兵組支援的這台小抽水機(直徑僅三至五公分吧)夠用嗎?;第二,被浪打進壕內成堆成堆的沙丘要剷除,營長限期一週內清空,但縱然全營都來支援,也挖不完;第三,十餘片模板在數次組合與拆卸間,一定很快就會壞掉,用它們來應付長375公尺的工程,那是遠遠不夠的:第四、沒有配發油料,有抽水機也動不了;第五、師部送來的水泥就往壕溝靠機場一側下卸,該如何將水泥運到壕溝對岸,用人力扛過去?扛著水泥走幾百公尺沙灘,那會要人命的!
遇此任務,神力如何展演?首先我讓夥房的「採買」,在金城市場買了根釣竿,我就打算用這釣竿打開突破口,完成這個艱鉅的任務。
第一、釣油
那天,高連長第一次到了「防戰車壕」釣魚。說起「防戰車壕」的魚,那可真多。聽說是七八年前,金門魚試所來下的苗,初期派人餵,後來因故就不要了。在金門,軍方嚴令不准釣魚,但空軍認為這不是海釣,又在封閉的機場內,憲兵不會來,只要沒任務,總是三五好友相約就在這釣。高連長心有所求,當然是邊釣邊唉,旁邊的空軍補給官聽煩了就問「高連長,你怎邊釣邊嘆氣?」我回說「你不見兩岸差距這麼大?」他問「怎說呢?」我回「你看,你們空軍成天在機場這邊釣魚,我的弟兄卻要在對面做工?」他接著問「你們不是有工兵嗎?」我回說「我們步兵第二專長就是工兵」。他又問「你說你營長要你一星期將壕內沙子清空,你怎不去請怪手來挖?」。我忙放下魚竿,舉起雙手學螳螂上下划動,說「這就是怪手?」。他猛然想起了什麼,接著問「那我們能幫什麼嗎?」唉!我買這根釣竿,既違反防區禁令,又丟下弟兄,特地來陪你釣魚,不就為等你這句話?!
人家既表態了,我就接著說「不知補給官能不能給點油?」他問「你要多少?」我第一次跟人要油,沒經驗,就伸手比了個一,他說好呀,就給一桶。等弟兄拿來個五加侖桶,他看了大笑,說「高連長你真幽默,你就要這五加侖?」接著他問,你要油幹痲,我說「師裡給了台沒油的抽水機,我想試試看,它一個晚上能抽多少水?」。他聽完略為沉思後說「你開輛卡車來我給你油!」我回說「我們步兵連沒卡車」。他聽了又大笑。看他狂笑,我懂了!趕忙更正說「我沒有,但我借得到」。傍晚,軍卡出動。你猜補給官給我多少油?8桶汽油、16桶祡油,且這回給的不是五加侖桶,每桶都是標準的53加侖。當過兵的都知道,在外島除了有錢外,如果你有三樣東西,你就是老大。第一是車子、第二是水泥、第三是油料。這些油有多香各位知道嗎?那個芬芳勁立馬傳遍全旅,連隔壁營的營長全都聞香而來,如果我沒記錯,一個六百人的步兵營一個也僅配發兩桶。
第二、挖沙
第二天早,衛兵向我報告「報告連長,昨晚抽水馬達沒停過,但你在壕內劃的那條線已被水淹了」。果然,這戰防壕沒底,它的水位會隨海平面升降。我的老天呀!那水怎麼抽?望著那一堆堆的沙,整個營來挖,一星期也挖不完?
但既然已用一支釣竿給釣回了這些油,我立刻交待採買,再買二十支,另加買一個八卦網。營長一早就衝到魚塭(對了,它雖是戰防壕,旦我們俗稱魚塭),看到我們全連居然不挖沙,在辦釣魚比賽,還有一組會撒網的兵,正在用那八卦網捕魚,氣得大罵「天瑞,您幹麻,瘋了!」。我向前一指,遠處一輛怪手、一輛推土機正在挖著呢!營長笑著問「那來的?」,我回說「聞香而來的!」。就這樣,運用大型機具挖了三天,沙石終於清空,當然相對的,我「釣」來的油又少了幾桶!
第三、鋼模
師裡那幾片模板能幹嘛,我要弟兄用來在海邊搭了個工寮,還架上軍用電話,成立臨時指揮所,並告訴弟兄「工程結束前,我就住這!」。
工程做多了,連上備有燒焊與切割用的氧氣乙炔,我帶著兵在防風林裡找到了當年蓋機場完後遺置在那的大型鋼製台板車(當年機場工程可能還建有鐵軌),二話不說,大卸八塊。回連上電焊後,數十個絕不會「炸模」的大型鋼模就備齊了。
我要鋼模做什麼?師工兵組送來了工程圖,他要我灌製上百個,每個上噸重的水泥塊,外形就像個凸字,但在底部有個凹槽,剛好可以連結下一個凸字的突出部份,這樣頭尾相接,就成了這長堤的底,至於每個重上噸的水泥塊在岸邊預鑄,到時怎麼放入壕內?壕內都是水,又看不到,怎麼崁接?問了!上面答說要我派兵潛下去。嘿嘿,步兵這下又成了蛙兵!
第四、抽水
師裡那台沒用的抽水機抽了整晚也沒見水位下降絲毫,我想到在台灣中南部常見魚塭有種大型抽水機,想說金門有水試所等漁業單位,或者也有。經輾轉介紹,找到了金門水利會總幹事,一問,他居然是咱們27師 (127師前身)的老人,而且當年823砲戰時,他是步兵旅長,爺爺是砲兵指揮官。孫輩上門求援,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當直徑約有20-30公分大型抽水機運抵連上試抽時,那噴出的水柱還真壯觀,且一落到沙灘,頓時就把沙灘給砸出個大坑洞,續抽,自那坑洞起,自然形成條小水道直奔大海,積水問題也解決了。
第五、空運
空軍真是個有錢單位,也沒見藍球架怎麼壞就換新的了。我的氧氣乙炔小組又出動了,這次支解的是他們的廢棄籃球架,我把支解料件再經燒焊,在機場側豎立了座高塔,在對岸我則灌製了一個崁有鐵環的基座。再跟空軍借了一條報廢的攔截索(好像是怕飛機衝出跑道,專用來勾住飛機的),掛在這一高一低的兩側,另加車斗(裝載水泥)及划輪,我的水泥就一包包的給蕩到對岸。啟用當天,高連長為帶動氣氛,故意不用車斗,僅抓著掛溝就先試蕩過去,不出所料,操作手果真在中途給我來個煞車,我整個人就懸在那,沒等手酸,我就鬆手摔入底下泥中,圍觀的士官兵自然看得是哈哈大笑,殊不知笑完連長,他們可是要賣命幹活的!
第六、輪行
水泥是到了對岸,但左右各250公尺,扛著它走還是不便,只好半夜裡去公園裡「暫借」地磚,這樣水泥及人員運行就方便多了。
心得體驗
一、感恩
帶兵多年,有些兵的表現常會令我一輩子難忘。在這整個工程裡,真正的靈魂人物絕不是我這連長,我只是個「料件供應商」,頂多如我現職一樣,是個「策展人」。但這位住在台東東河的簡姓水泥工就神了,大家都聽他的,整個工班幾乎是他在指揮,有天腳上大姆指因傷整個指甲被掀掉,但他仍然爬上爬下替我招呼著工程進度,對他,我一直帶著敬意與無限懷念。
二、懺悔
在這個工程裡,我為了讓它順利遂行,不得不幹了些狗屁倒灶之事,有的是不借而取,有的先取後借,有的是借而未還,沒出事。謝天!
三、工頭歲月
蓋完連上廁所建牌坊,建完牌坊修戰防壕,修完戰防壕蓋反空降堡,二度金,步兵連長的歲月就在一連串的工程中渡過。若再加上第一趟來金門鋪設瓊林至小徑的路面,我這工頭算是出師了。有了這些實物經驗,去日本安藤忠雄的工地,看日本工人如何灌清水模,就比較能看懂其中奧妙與困難度。日後我迷上建築,常去建築旅行,每當看到那些美美華麗的建築,都會令我想起年青時率領弟兄日夜趕工的日子。那時雖然渾身酸臭,現時卻感甜美氛芳!